浙江丽水：在山高路远处探寻乡村“最优解”

中国经济导报、中国发展网对地处浙江丽水松阳最偏远(piānyuǎn)山区的小吉村而言，选择发展路径并不容易。 尽管村名带着吉祥的希冀，命运(mìngyùn)却几经浮沉。早年因木材交易兴起，小吉村一度被誉为“松阳小香港”，商贾云集，车马喧腾。可随着(suízhe)生意式微(shìwēi)，这个靠山吃山的小山村也站到了发展的十字路口。 这样的(de)困境，激发(jīfā)了村民逆势突围的决心。他们将高海拔劣势转化为生态优势，种水稻、种蔬菜，从拼产量转向拼品质。与此同时，红色文化被激活，嵌入生产生活中(zhōng)，唤起认同，也创造价值。农业和文化的“双轮驱动”，让小吉村步入了可持续(chíxù)的差异化赛道。 乡村振兴没有“万能(wànnéng)公式”，而是因地制宜地找出“最优解”。在那些最偏远、最难破局的地方，往往孕育着最真实、最有力量的希望(xīwàng)。 高山之上，一根(yīgēn)豆荚的命运反转 到小吉村的(de)路，不好走。 方向明确，过程却反复：车轮在山道间一圈一圈盘旋，仿佛没有尽头。近2小时后，绕过最后一道弯，眼前才豁然开朗——一座(yīzuò)被群山(qúnshān)环抱的村庄(cūnzhuāng)像是从地图边缘忽然现身。 这是松阳(sōngyáng)最偏远的山村，位于龙泉、松阳、遂昌三地交界，素有“鸡鸣三县”之称。也正是这个(zhègè)特殊的地理位置，让它曾在区域贸易中(zhōng)扮演过独特角色。 “那时候，村里一天能有十来辆半挂车出入，主街上开了5家餐馆，都是为了招待来做(zuò)木材生意的人(rén)。”村民吴冬明回忆。 热闹的(de)高光时刻过后，在“生态(shēngtài)立市、绿色兴市”发展战略的引领下，“保护山林”的思潮开始在村里(cūnlǐ)蔓延。吴冬明说，从21世纪初起，越来越多人丢掉了伐木的斧子，开始守护生态。 但改变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。2002年之前，小吉村在新的时代命题前踟蹰了几年。树不能砍了，还能靠什么挣钱？转机(zhuǎnjī)出现(chūxiàn)在“海拔”这个概念普及之后。小吉村地处850米的高山上，昼夜温差大，“特别适合种蔬菜(shūcài)”。于是，高山四季豆成了新的试验品——事实证明，它不仅(bùjǐn)连片生长，而且“长得很好(hǎo)”。 试种(shìzhòng)的第一年，四季豆一上市(shàngshì)便脱销。原来，平原地区的四季豆因气温限制，每年分春播和秋播两次种植，以避开暑期高温天气。而“小吉豆”能从7月(yuè)一路采到10月，错峰上市，正赶上供应空窗期。 更重要的(de)是，它“好吃”。色绿、豆长、口感脆。吴冬明说，来村里收购过一次的菜贩子，第二年会(huì)提前联系合作。他们知道，错过(cuòguò)了小吉的窗口期，就得等来年。 起初只是零散种植，但供不应求的(de)现实很快倒逼出集体行动。大家开始平整闲地、搭藤架(téngjià)，家家户户都种上了四季豆。短短几年，种植面积就扩展到了260亩，几乎遍布整个村庄(cūnzhuāng)。 但(dàn)产业能不能做大，不仅靠“种得好”，还得“卖得稳(wěn)”。这点上，小吉村也没走老路。村党支部牵头成立了农产品专业合作社，推行“订单农业”。不是种完再找销路，而是先议定价格、签下协议。有人(yǒurén)把(bǎ)这种(zhèzhǒng)机制形容为“给村民托底”，因为它有效对冲了市场行情波动带来的风险。对农户来说，这比某年卖高价更重要。 “一亩四季豆(sìjìdòu)的利润，是水稻的5倍。”吴冬明表示，种豆对(duì)劳动力要求不高，年长的村民也能胜任。更关键(guānjiàn)的是，它稳定，风险低，有盼头。 这是一条典型的“因地制宜”路径——高山地区、气候(qìhòu)独特、人迹罕至，这些曾是发展(fāzhǎn)的阻力，如今却成了比较(bǐjiào)优势。只不过，优势的识别与转化，需要时间，需要集体智慧，也需要一次次小心求证。 生态赋值，一场产业的思维(sīwéi)之变 登高远眺，小吉村呈现的(de)是最符合人们预期的“山清水秀”气质(qìzhì)：层峦叠嶂(céngluándiézhàng)，梯田如织，空气清冽，人声稀疏。但在这片看似波澜不惊的山谷中(zhōng)，一场关于农业、关于品牌、关于价值重构的产业变革，正在发生。 靠四季豆打开致富“山门”后，小吉村民并(bìng)没有(méiyǒu)止步。2017年，村里的股份经济合作社作出了一个(yígè)颇为“冒险”的决定：引进新品种“明珠4号”水稻(shuǐdào)。这种水稻产量不高，并非市场的主流选择，但它口感软糯、香气浓郁，能富集更多营养物质(yíngyǎngwùzhì)，尤其适合高山生态环境。 在一众主打“高产”的种子中，“明珠4号”显得冷门(lěngmén)又另类。“不怕产量少，只要能卖好价。”合作社负责人金香娟清楚，实现差异化种植不是(búshì)噱头，而是系统性工程。她请来省农科院专家，制定种植规程，限制化肥农药使用，强调土壤管理。村民最初迟疑(chíyí)，“产量低，值不值？”她用实地示范(shìfàn)说服他们：只要品质够(gòu)硬，市场就会买单。 事实验证了(le)这一判断。 “小吉红(xiǎojíhóng)生态大米”很快走进了杭州、上海等地的(de)中高端超市。品牌名里加入(jiārù)“小吉”与“红色文化”双重(shuāngchóng)意象，包装设计强调产地元素和生态标签，价格也跳出了传统农业的天花板——每公斤稻谷的售价就达7元，精米更是卖出(màichū)了每公斤20元的好价，是普通大米的4倍。 支撑这一切的(de)(de)，是(shì)一个逐渐成型的农业组织体系。合作社不再只是“搭帮结伴”，而是明确了标准、定价、收购机制、市场推广，逐渐建立现代农业意识。 种粮的逻辑也因此(yīncǐ)发生了根本变化，不再聚焦于“有多少(duōshǎo)收成”，而是主动思考“该种(gāizhǒng)什么品种”，更进一步，是“怎样定义小吉的生态价值”。 眼下正值高山(gāoshān)水稻的插秧季，育秧田里一片繁忙。村民们卷着裤腿、弓着腰，有条不紊地将秧苗(yāngmiáo)移栽到梯田里。“以前种地是(shì)图温饱(wēnbǎo)，现在是为了提高品质。”村民的话虽简单，却道出了深刻的结构性转变：从生存农业到消费导向农业，从传统种植到价值驱动。 有了“生态(shēngtài)大米”的(de)成功经验，围绕“小吉红”这一地理标识商标品牌，村里又陆续推出了山茶油、梅干菜、红薯粉(fěn)等系列产品，意在打造完整的高山生态农品矩阵。 这是小吉村在乡村振兴进程中交出的“复杂解”：不(bù)靠单个产品“爆款出圈”，也不全盘复刻(fùkè)产业模板，而是基于山地(shāndì)生态、文化符号和市场逻辑，开辟有韧性的农业路径。 “第二曲线(qūxiàn)”：红色文化参与现实重构 如果说绿水青山赋予了小吉村(xiǎojícūn)得天独厚的自然禀赋，那么革命先辈在此浴血奋战的光辉岁月(suìyuè)，则成为另一笔宝贵的财富。 这里是浙西南革命的主战场之一，是浙西南革命史上著名的“小吉会议”召开地(dì)、浙西南特委的成立地和浙西南军分区的诞生地。村中散布着5处(chù)红色革命遗址(yízhǐ)、4幅红军标语，它们不是旅游布景，而是这片土地真实经历的历史(lìshǐ)切片。 2023年，在中央、省、市、县委(xiànwěi)组织部和财政局的关心和支持下，枫坪乡党委以中央红色美丽村庄项目建设为契机，对小吉村开展整村规划(guīhuà)、整治提升、氛围营造(yíngzào)和节点(jiédiǎn)打造——不是简单修复遗迹，而是在保留村庄风貌的基础上，将红色记忆结构性地“激活”。 漫步村中，星火广场、复原瞭望台等节点串珠成链，红绿交织的景观小品点缀其间，构成新的空间体验体系。历史也因此成为(chéngwéi)可(kě)(kě)进入、可感知、可讲述的现实场景。 红色资源的(de)价值转化并不止步于“景观”。更关键的，是将它导入村庄发展脉络(màiluò)。 如今，小吉村的(de)年均游客接待量(jiēdàiliàng)超8000人次。对一个(yígè)偏远山村来说，这足以带来可观的流量。更难得的是，这种流量并非碎片化的，而是通过“红绿融合”逐步走向组织化：以“小吉会议”旧址为核心，乡苏维埃政府旧址、慈航禅院、古树群、永庆桥、兴义社、观景台等6个点位为辅，形成完整(wánzhěng)的红色教育(jiàoyù)研学路线(lùxiàn)，串联文化、生态与乡土体验。 村民也在其中找到了位置。金香娟便是典型——她原是土生土长的(de)农户，后来参加红色讲解培训，成为颇有口碑(kǒubēi)的“地导”。她讲史，不是按稿念词，而是从村庄(cūnzhuāng)记忆出发，讲出一个个祖辈亲历的故事(gùshì)，打动人心。她说(shuō)，干好这份工作不只为多挣钱，而是想让更多人“认识小吉”。 还有的村民开出了农家乐，有的则做起(zuòqǐ)了农产品电商。真正的变化不限于“增收”本身，还在于(zàiyú)认知的转变。人们意识到，红色文化不是静态的，它可以链接产业、创造就业(jiùyè)、引导村庄自我更新。 这些年，小吉确实(quèshí)“变好看了”——路面平整了、旧屋(jiùwū)翻修了、杂物清走了，房前屋后种上了花草。这些变化的底层，除了基础设施投入，还有村民(cūnmín)主体性的觉醒。 正是在此进程中，红色资源(zīyuán)不仅见证着村庄的过往，也逐渐(zhújiàn)成为偏远山村走向未来的锚点。 采访手记：偏远之地何以(héyǐ)得解？ 长期以来，实现偏远(piānyuǎn)山村的(de)振兴发展似乎是一道难解命题：交通闭塞、人口流失、产业薄弱……现实确实严峻，但破题的关键不在于“是否困难”，而在于“能否思考”，因为真正的转机不是模仿(mófǎng)来的，而是(érshì)生长出来的。 小吉村(xiǎojícūn)没有诞生奇迹，它只是选择了“有解(yǒujiě)思维”。它不跟风搞“网红经济”，也不争抢城市溢出的流量红利。村民(cūnmín)从自己最(zuì)熟悉的土地和山林里找到了出路：三县（市）交界的地理，曾是历史遗留，如今却(què)成了木材贸易的天然节点；高海拔原本是交通与农耕的制约，如今却助推了生态农业的兴起；而那些被时间沉淀下来的红色记忆，也正在(zhèngzài)重新被定义为文化资源，绽放出不可替代的价值。 这是一次次脚踏实地的(de)判断——这个村庄需要什么，能做什么，又能实现什么。这种差异化思路，正是“有解思维(sīwéi)”的体现。金香娟介绍，当地还流传着一则逸事：上(shàng)世纪50年代初，小吉村的归属问题迟迟未定，龙泉、遂昌和松阳都曾(céng)希望将小吉村划入辖区内(nèi)。这样的民间讲述背后，是一种强烈的归属感。故事也许是虚构的，但村民的认同感是真实确凿(quèzáo)的。 认同让人(rén)留下来，认同让人愿意相信未来。一个地方要实现可持续发展，肯定不能(bùnéng)靠政策独奏，而是靠人心(rénxīn)的合唱。山村也许地处偏远，但求解的答案可能就在脚下。 事实上，解题思路并不复杂：不是否定困难，而是不放弃寻找路径。而困境中找到的出路(chūlù)，也不会始于(shǐyú)冲动和奇迹，而是在韧性、洞察、持续的选择中，逐渐明晰方向。（沈桦(shěnhuà)、付名煜、叶梦雨、周瑢；图据(tújù)丽水融媒）